清明

我种植了五十年的鲜花 

来看望你：父亲！ 

杨柳风停在枝头不再声张 

杏花雨收不干泪痕 

胡豆花，豌豆花……早已 

湿了黑眼睛，紫睫毛，麻雀低飞 

父亲，你醒一醒，好好地 

看看，你的儿子，那三叩头 

也扶不起的毛草啊 

脑海中的往事只能模糊 

你的背影，我稚嫩的肩膀 

扛不起你大山的脚印…… 

你就听听鞭炮响吧 

它有你野性的耿直，磷火的血性 

你就闻闻烈酒香吧 

它有你种过的三坡红高粱，

燃烧的万杆火穗……父亲 

天已放晴，四周的青山围过来 

云朵放慢脚步，我在落日里 

见到了你的锄头和金棺材

在墓地

青山的姿态依然挺拔沉默 

土墙村和新作坊的古往今来 

蓦然肃静。我不拂去 

身上的杨柳风，杏花雨…… 

好多胡姓人家，在土墙村 

在大屋基和小屋基 

出生，然后埋葬 

漫山的野花是我摆出的祭品 

庄稼地生长着他们不灭的魂灵 

母亲啊，高姓人家的闺秀 

从桑叶蚕丝之地被拐进山野 

柴方水便的烟火让你尝尽了 

苦涩和屈辱……而今 

你坟头的胡豆花开满了蝴蝶 

青葱的高粱还在拔节 

阳光如血啊，在这清明 

在这阳雀的欢鸣里 

我终将成为你们 

墓碑的一部分

静坐中的母亲

四野寂静。满天繁星仿佛安慰 

院子边，大黄桷树下 

母亲仰躺在古旧的竹凉椅里 

摇蒲扇，遥想，近忆 

宁静似古井，清新如槐花 

一丛栀子花坐在她的旁边 

像个陪衬，同她一样，不喜欢 

月黑风高，暴雨返回 

只想听苞谷扬花，稻谷抽穗 

后面是山泉叮咚的小溪 

前面是蛙鸣浮动的田野 

她的梦境有了几分月色 

一条小路，带着泥泞回家 

几辈人在坎坷中 

为什么，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只留下，蜿蜒的汗和泪 

母亲突然站了起来 

向着对面的山坡，颤抖 

像是要呼唤她的鸡们鸭们 

此时，月大如轮，夜晚亮如白昼 

院子前，马鞍山外 

高速路上，快乐奔驰 

幸福呼啸而过